“习奥会”与中美关系

加州阳光、庄园风情、高尔夫绿茵、非正式的元首会晤，为中美习奥会平添了几分浪漫美妙的色彩。

 

 

 

 

 

 

 

(图注：当地时间6月6日晚，习近平携夫人彭丽媛抵达美国加州。)

 

习近平担任国家元首之后第一次与美国总统的见面，自然会被全世界所关注，而如此轻松的安排，也的确令人生出要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的猜想。

 

只是当我们将中美关系过去种种摊在台面上，以及检视会面探讨的四个问题的时候，这看似曼妙的场景就要生出几分嫌隙来。

 

习奥会的重点是经贸、朝鲜与黑客问题、亚太领土争端和两军亚太行动区域。在这四个问题之中，除了经贸虽有龃龉但双方多有共识之外，黑客自去年年底以来一直明枪暗箭攻防严密；亚太领土争端在钓鱼岛上似有缓和，但这关乎中国颜面与长期利益，无甚空间可论；而美国重返亚太甫经提出，便引起中国军方鹰派高烈度反弹，香格里拉会议可谓不欢而散。在四个问题中竟有三个几乎无法共存，这明媚的光景，又有多大用处？

 

显然，后三个问题中，中国的刚性都很强，几无伸缩空间，没有共同基础，谈何私人关系？这也可以说是中美关系长期以来的症结所在：政策刚性碰撞，无以柔性处置。况且，奥巴马仅剩3年半的任期，下届总统天晓得是谁，这元首之间的私人关系，转瞬便要消失，建它何益。

 

但若中国能够看见奥巴马时代对于中国建设与美国之间的长期关系具有庞大的利益前景，一切便又另当别论了。

 

现今美国政界几乎都认同奥巴马已经建立属于自己独特的政治系统。这个系统，既有从民主党新自由主义传承的衣钵，又有奥巴马独特背景的创建。

 

自冷战之后所风行的新自由主义积极拥抱全球化的现实并着力推动全球贸易系统的树立和展开，因此在整体上，推行全球供应链的形成，推动互联网的普及，力行环境保护政策，废弃意识形态对峙而打击恐怖主义。

 

这些主张从克林顿-戈尔时期便已经打下坚实基础，而奥巴马在民主党的框架下也都全盘接手。而针对次贷危机所产生的美国经济衰退和失业状况加剧，奥巴马开出的药方，既包括应对现实的减税、改革医疗等等，更有着眼未来20年美国全球竞争力的新能源、新经济和新教育政策。

 

当我们研读奥巴马政治的核心的时候，几乎可以发现其在外交领域建树寥寥，几无涉及。与传统盟友谈更紧密的合作，而与传统对手谈的则是捐弃前嫌共同发展。对于军力部署的重返亚太，与其说是奥巴马的扩张欲望，不如说是他对于未来20年美国利益重心的保护。

 

而在意识形态领域，奥巴马从无置喙。中美之间常有的意识形态口水战，未曾见奥巴马有多么强硬的嘴脸，说起来，恐怕还不及他的驻华大使骆家辉给予中国的压力。

 

因此，奥巴马乃是一个基于全球化发展的现实主义者，在军事行动上，除了本拉登、关塔那摩和基地组织这些他无从逃避的问题之外，他的观念与政治行动显然都愿意束之高阁。

 

当然，这并非意味着奥巴马没有意识形态理想。奥巴马发迹于芝加哥社区之中，深知公民社会力量之蕴含和社会革命的爆发力。他自己的民意基础，几乎全部来自于中低层民众、少数族裔和年轻一代。因此，更加彻底地将民主推行至民间，乃是奥巴马根深蒂固的思维。只是，他的行动基础，更在美国而非全球。

 

任何一个美国总统所承受的压力恐怕都要大大地多于中国领导人。对于奥巴马而言，尽管意识形态压力并不来自于民主党内和自身，然而国内的选情、舆情、共和党的压力、游说集团的杯葛，统统都作用于总统，迫使他对于世界，包括中国的事务作出反应。

 

奥巴马极不情愿在人民币升值事件上对中国施压。在他看来，美国的失业问题，并不在于离岸外包，而在与美国工人失去了传统产业，而又缺乏新经济技能，因此提供出路的方法是新的技能教育，而非对中国施压。但是，共和党压力和选情压力，他无法完全对此采取温和姿态。中美黑客争端，从目前的已有信息来判断，奥巴马同样并不愿意于此与中国强力对抗，然而美国国内群情汹涌，他也同样无法罔顾。

 

故而，奥巴马这样一个着眼于长远美国核心竞争力，建设全球贸易自由化，淡化意识形态抗争的总统的出现，对于中国国家利益而言，确然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而虽然奥巴马的任期所剩无几，但是融合奥巴马政治的特性，在此期间架设与美国紧密的合作关系，是中国至为重要的战略选择。

 

美国政治乃是一个兼具长期稳定性和选战短期性的系统。与中国之间的关系是外交政策中的重要一环，其中涉及了包括经贸、政治与军事等多个层面。连续多届总统，尽管在策略上各有偏侧，但战略上并无太大变更。由于彼此之间依存度甚高，因此政策的连续性亦是重要支柱。

 

奥巴马之后的总统，可能是更加强硬的民主党人，例如希拉里，也或有可能是意识形态色彩浓厚的共和党人。但无论何人，显然都未必如奥巴马这般具有长期性和全球性的战略视角。与奥巴马形成良性乃至亲密的合作关系，会对下届总统产生深远的政治压力，从而迫使下届的总统沿用甚至深化与中国的合作，才能获得更加有利的政治优势。

 

但美国的政治系统，包括国会、党派、利益集团等等，都必然会干预和压迫奥巴马的政策取向。也就是说，如果需要与奥巴马形成良性的互动，就必须为奥巴马创造必须的政治条件。而这些外交行为，就需要中国在一系列的政治行为中，采取更加柔性的方式而非对抗。

 

在中美关系之中，事故多发地带在于军事威胁、人民币问题、人权问题、气候问题和新近发生的黑客争端。在这些问题上，中国过于生硬的政策取向往往给美国鹰派制造遏制中国的机会。惟有在这些问题上适度退让与妥协，才有可能创造出双方良好合作的前提。而尤其对于奥巴马而言，获得与中国自由对话而非受政治压力被迫反应的能力，才可能与中国建设特殊的合作乃至伙伴关系。

 

自然，这也并不意味着中美之间的关系从此阳光明媚，康庄大道了。毕竟中美之间的国家利益之争、意识形态差异和文化隔阂大量存在，消除两者之间的冲撞无多大可能。台湾问题横亘，军事存在各自表达，人权理解天壤之别，政治行为体系两异，根本不可能形成类似美欧之间的那种盟友关系。但是对于中美而言，相互理解与宽容的合作关系，便已足够，便已足使中美鼎足各自成为富强而不对抗的国家了。

 

如何解析奥巴马政治并且从中寻获对于中国国家长期与国家发展战略的利益，对于中国新一代领袖而言，并非一场高尔夫或庄园晚宴便能海晏河清的事情。然而了解奥巴马及其政治的构造，从而对症下药地真实建立起紧密的国家与私人关系，确然乃是此次习奥会不得不令人期待的图景。